没有爱,就看不到真实。
 
 

【伪装者|台风】原点(下)

3.

 

“您的锡兰红茶。”

我把茶杯和茶壶一起放到王天风面前。周末的清晨,咖啡厅里只有我跟他在。

他说了句谢谢。

我却没有走:“这回是吉布提,在非洲。也不知道明台是去做什么。”

王天风笑了一声。

“可能是去挖井吧。”

“挖井?”

“吉布提的淡水资源非常缺乏,很多地方都没有安全干净的水源。所以,一直都有慈善组织在那边做打井供水的项目。”

“他还真是哪里都愿意去……”

“算算邮寄的时间,或许明台现在已经不在吉布提了。”

“也对,哪里都留不住他。”我苦笑道。

五年前的我,绝对想不到现在的自己可以这么平和地跟王天风聊明台。

明台走后的第一个周末,他头一次光顾了这个咖啡厅。

点的就是明台常常拿走的锡兰红茶。

我有点无措,不知道该拿他当老师,还是当客人。

或许这里面还有点别的什么,毕竟他不是第一个来这里又教过我的老师。

王天风比我轻松得多。

“丫头,你不用这么慌,我不会再让你写论文了。”他笑着说。

我局促地报以一笑:“您还记得我。”

这本是随口的一句话,谁知道王天风很认真地点点头。

“我记得你期末论文写的是‘马克思剩余价值学说及其当代意义’,观点挺有意思的。”他说,“我还在你的论文旁边写过,建议你进一步修修这方面的课,考虑一下学术路线。”

“不过,你现在这样……”王天风环顾咖啡厅,最后把目光落回我身上,“也挺好的。”

他竟然真的记得我。

我只不过是上过他通选课的一个学生而已。

“我从小就很喜欢咖啡,喜欢咖啡师的工作。”我骄傲地说,“我想把这里好好经营下去,以后有机会还要开分店。”

这不是什么高大上的理想,却是我一直都想做的事。

“嗯,知道自己想做的事,并坚持下去。”他赞许道,“你这么年轻就能做到这点,不容易。”

我一下子想起了王天风对明台说过的话。

他真的是个好老师。

之后王天风虽然经常会来,我们却没有说过其他什么的。

每次他进门都会看一眼墙上挂着的地图,然后走到窗边,点一壶锡兰红茶,看书或者看论文。

地图上的标记越来越多,咖啡厅里的学生也换了一批又一批。

我也开始招工帮忙经营。

不变的只有来咖啡厅喝红茶的王天风。

他总是会趁人少的早晨来,等人多了就离开。。

偶尔我会听学生提起他,大部分时间都是抱怨他作业太多,论文要求太高。为人太严格,很不友好。

甚至有学生把他这种脾性归咎于快四十岁还没有结婚,也没有女朋友。

我一直很想问问他是不是在等明台,但问不出口。

某天我又收到了明台从奇奇怪怪地方寄来的明信片。可能是地图版本问题,我竟然没在墙上找到那个地方。

就在我对着电脑上的资料和墙上的地图踌躇时,一只手点在了某个地方。

“应该是在这里。”

我一回身就看到王天风站在旁边,望着地图。

“那里应该是和这儿,”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,“还有这儿毗邻。”

最后他扭头看向我:“你觉得呢?”

我又去看了眼电脑。

“您说的对。”我拿起签字笔加上了那个名字,用记号笔重重画了三下。

上茶的时候,我终于没忍住问道:“明台……每天都会跟您联络吗?”

王天风没有惊讶于我的突兀。

“没有。”他说,“有时候他去的地方连通讯都困难。”

“您知道他在做什么?”

“现在的话,应该是在那里教书吧。”王天风说。

“教书?”我愣了一下,“他在那边工作?”

“明台没有告诉你,他没接受家里的资助吗?”

“他……没说。”我觉得喉咙很干涩,“只是偶尔给我寄一张明信片。”

王天风了然地笑了笑。

“他只是不想让你担心。”

我看向墙上的地图,花花绿绿的国家里有至少一半是不发达国家。

“他究竟在做些什么……”我喃喃地说。

“做他自己想做的事。”王天风答道,“就像你现在一样。”

“……那您知道,”我顿了顿,“明台什么时候会回来吗?”

“不知道。”

“他还会回来吗?”我满怀期待地问。

王天风想了想:“不知道。”

我心头一震,许许多多感情涌了出来,有讶异有委屈有不甘有同情。

第三个问题呼之欲出,我却不想问了。

从那天起,每当我收到明台的明信片,都会趁着人少的时候,跟王天风多聊上了几句。

他从没避讳过这些,只要我想知道的都会告诉我。

如果他不知道,也会坦白说不知道。

身边的朋友谈了恋爱又分了手,找我哭诉着等闲变却故人心,却道故人心易变。

我一边安慰她,一边却想起常坐于窗边的那个身影。

不知道为什么,在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种奇异的信心。

这世界上终归有什么是不会变的,不管岁月如何变迁。

虽然我明明连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都所知甚少。

 

“他会走,只是因为他还没有找到想留下的地方。”王天风淡淡道,“总有一天,他会找到的。” 

我正想再说点什么,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了一下。

“抱歉。”

王天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,然后缓缓勾起唇角。

那份笑意里带着柔情与喜悦,还有一些我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。

我想不出他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。

半小时以后,门口的风铃第二次响起。

我的疑问得到了解答。

在离开了1795天后,明台重新出现在我眼前。

他看上去黑了些,壮了很多,手上扶着一个小的行李箱,就在咖啡厅的门口冲我笑。

很显然,明台是从机场直接过来的,家都没回。

我很清楚他不是为我而来。

所以我快步走到门前,给了他一个很大的拥抱。

“好久不见。”明台说。

“好久不见。”

我忍着眼眶里的泪,笑着拍拍他的肩,示意了一下窗边的位置。

明台心领神会地眨眨眼,拖着行李从我身边走过。

我把店外“open”的牌子翻过来变成了“closed”。

明台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。

“老师,我回来了。”

而王天风的声音还是那么波澜不惊。

“欢迎回来。”

我知趣地去了后厨。

 

 

4.

 

明台不是一个人回来的。

他带回了自己成立的非营利性组织,一个专注于青少年及儿童教育的慈善基金会。

离开的这段时间,他去了世界各个角落,见识了各种风土人情,认识了各种各样的人,尝试了各种工作。

那不仅让明台看到了世界的广大,也让他看到了世界的另一面。

与明台所过的生活不同,有些人读不了书,有些人吃不饱饭,有些人活不下去。

从第三年开始,他游走在各种公益活动之间,成为许多慈善组织的志愿者。

最后他选择了教育这方面,创立了自己的基金会。

明台的第一笔资金,就是咖啡厅那几年的盈利。

我没想到自己竟然还在这方面帮到了他。

那些三分钟热度的杂学多识,和明台之前积攒下来的经验与人脉,让他顺利起步,一点一点打开了知名度。

王天风有件事猜错了,明台去吉布提不是挖井,而是助学。

他的基金会现在不只有助学项目,还有图书捐赠和校园改建相关的内容。

明台这次回国,不仅仅是为了回家,也是要把基金会的总部建在这里。

所以他一直都很忙,带着他的伙伴们奔波在各个地方。

虽然只见了几面,我却能明显感觉到明台身上的变化。

他比以前要果决,要坚定,成熟了许多,却从不曾畏首畏尾。

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他的光芒。

或许五年前,王天风就看到了明台现在的样子,所以才会让他离开。

尘埃落定,一切步入正轨以后,他终于有空来咖啡厅好好坐坐了。

“下个周末,我们和市马拉松大赛组委会商量好,要搞一个活动。我们基金会的人也会参与到马拉松比赛中,同时做宣传,唤起大家对青少年教育的关注,你来吗?”

我看着他在咖啡里加了三大勺糖。

明台原本并不喜欢喝这么甜的咖啡。可在外面的这几年,有时候来不及吃饭,就会在咖啡里加大量的糖,提神的同时补充糖分。

喝多了就变成了习惯。

“周末啊……”我看了眼排班,“应该没问题,现在小李也能独挡一面了。”

明台微笑:“这得多亏了我的好经理。”

我瞥了他一眼:“我那是为了自己多拿钱。”

“哦对了,”明台好像想起什么,从包里拿出一张请柬。

“下个月我要订婚了,你肯定要来吧。”

我瞪着请柬上的名字,对这宛如坐了火箭一样的发展瞠目结舌。

“你才回来三个月!”

“可我已经想了整整五年。”他说。

“五年……”我无奈地笑了,“是够长的,你也真舍得。”

“我花五年的时间,找到我想做的工作,明白我爱的人,弄清楚我想要的未来,”明台看向桌子上的请柬,“还是挺值得的。”

“你就没想过,万一他没守着承诺等你……”

他一愣:“承诺?什么承诺?”

我也感到诧异:“你没让他等你吗?”

“为什么我要让老师等我?”明台不解道,“我连自己会不会回来都不知道。”

这下懵住的人换成我了。

“所以五年前你没有让他等你,也没有定下归期,就那么直接走了?”我不敢置信地问。

“是啊。”明台颔首。

我失笑:“你就这么有自信,不管多久,他都会一直等着你?”

“我不能保证老师一定会等我。”明台说,“就像他也不能确定我肯定会回来。”

“但是我回来了,而他还在。”

明台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亮极了。

我又想起了坐在窗边喝茶看书的王天风,只觉得两个人都很不可理喻。

爱情从来都是一场豪赌,庄家是时间与世界。但凡有一个撤手不跟了,就会被通杀。都要输,坚持的那个输得更惨。

我见过太多人明明握着承诺,明明朝夕相对,却输得一塌糊涂。

他们什么都没有,可他们却赢了。

“我会去的。”我收下请柬,“订婚礼物就用咖啡加红茶怎么样,你们两个肯定都喜欢。”

“谢谢,还有……”明台顿了下,“对不起。”

原来他一直都明白。

我亮出中指上的戒指。

“少自恋了!明小少爷。”我嘲笑道,“你真以为所有人都会像他一样等你五年?这次你可落在我后面了。”

他终于惊讶了一把:“什么时候的事?你都没告诉我!”

“你那么忙着追寻自己的理想,我怎么好意思为这么点小事拉你回来。”

“这怎么是小事!”明台佯装生气,“作为你最好的男性朋友,我都没见过他。你也从来都不在朋友圈发照片。”

“他最近很忙,在外面出差。”我安抚道,“安心安心,下个月你订婚宴我一定带过去好不好?”

“一言为定。”

“你要是有时间,不如跟我讲讲你是怎么在三个月从没告白到订婚的。”我一脸好奇。

“其实没什么特别的。”明台说,“按部就班嘛。”

“我回来的第二天就去了老师家,带着我给他的礼物。然后我就发现他家里挂着一张世界地图,明明我走之前还没有。跟这里不一样的是,那张地图没有什么标注。”

“之后我们就开始聊这五年的经历。他没说太多,只谈了谈学校的变化。我就依着那张世界地图给他讲,讲我在巴西作咖啡厅钟点工,也讲了我在布拉格卖艺挣钱。老师似乎很喜欢听这些。只是说到在中东路过战乱地区,不小心受伤的时候,他坚持要看我的伤疤。”

我倒吸一口气:“你受伤了?!”

“擦伤而已。”明台笑道,“几年前的事了,现在疤都看不清。”

“我讲了自己是怎么认识的那些伙伴,怎么成立的基金会,过去做了些什么,未来又想做些什么。”

“老师听了很高兴,也很欣慰。”

“然后我就对他说。”

“老师,我知道您一直都在等我真的想清楚。而如今我也终于可以说,我见识过山川和湖海,也远望过日月和星辰。”

明台浅笑起来。

“我与无数人邂逅又分离,和他们同甘共苦过,甚至生死与共过。然而在这大千世界里,我最喜欢的仍旧是你。”

 “你是我的原点,是我的爱唯一会指向的地方。”

我慢慢向后,靠在椅背上。

明台没有继续说下去,但我已经明白,后面的事情真的不过就是按部就班。

“祝你们幸福。”我由衷地说。

“谢谢。”他笑着回道。

 

 

尾声

 

明台的订婚宴是在一家规格很高的五星级酒店举办的。

请的人不多,都是亲友。

我终于见到了明台的家人们,还有那位明台当年声称要追,最后却变成他追人军师的冰山美人于曼丽。

原来于曼丽是王天风的侄女。

看着那姑娘笑靥如花的模样,我觉得学校的传闻真是一年比一年扯淡。

明台的大姐落落大方,气场十足,一看就是个女强人,却在明台和王天风交换戒指的时候潸然泪下,显然是发自内心地疼爱自己这个弟弟。

明台的二哥也是一表人才,绅士风度,鼓掌的时候很卖力,看得出是真的高兴。

只有他大哥全场黑着脸。

我原来听明台偶尔提起过他的大哥,听起来是个双商极高,控制欲很强的人。

没想到会这么守旧。

不知道明台对家里出柜的时候,有没有被他刁难。

订婚以后,明台就很少一个人来我这里了,大部分时间都是和王天风一起。

那时候我就会泡好一杯加了三勺糖的咖啡和一杯锡兰红茶端过去。

然后找个能挡住那张桌子的角度,以免会忍不住举起火把。

但最近他们都没有来。据说是因为王天风有一个在美国的学术会议,明台也要去那边谈一个项目,就一起走了。

很好很好,快去闪瞎美帝国主义人民的眼吧。

不过,我的日子并没有因此而彻底平静。

 “小姐,我想要一杯拿铁拉花。”

我一抬头,就看到那位麻烦先生。

为了圆自己当时撒下的谎,朋友特地帮我找个朋友的朋友装成未婚夫参加明台的订婚宴。

谁知道这家伙事后竟开始每周末都赖在我的咖啡厅不走。

口口声声说要追我,其花言巧语的架势不亚于五年前的明台。

这等路数我见多了,真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。

“好。”我微微一笑,“不过先生,我们这里有个规矩——”

“杯子空了就要走人,不能续杯,不能喝自带的饮料,我知道我知道。”他忙不迭地说。

我想想上周因为他而增加的营业额,开心地泡起了咖啡。

 

 

END


03 Oct 2016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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