并不是有生之年系列,信我啊。
8.
来的可真快。
屋内的二人冒出同一个念头。
“和泽他刚刚睡下了……”王天风压低声音,像是怕吵醒床上的人。他不等对方说点什么,就走出屋,顺手带上了门。
余励只来得及看一眼床上明台的背影。
“啊,是我冒失了。”邻居有点懊恼地拍拍头,“我在街上遇到了傅老师,他跟我说崔哥病了,所以我……”
余励口中的傅老师是明台学校的地理老师。傅老师经常去余励上班的书局买书,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。明台租这里的房子就是傅老师帮忙介绍的。
“没什么大事,最近不是变天了么,”王天风说,“他受了风寒有点发烧,吃点药,休息两天就好。”
“哦。”余励想了想,“正好明天我轮休,您上班的时候我来照顾崔哥吧!”
“不用了。”王天风摇头,“不是什么大病。”
“没事。”邻居热情地说,“过去一直都是这样。我要是生病了,崔哥也会照顾我。”
“怎么好意思这么麻烦你。”
“不麻烦的!也就是吃饭的时候顺便帮忙弄一下,或者崔哥需要的时候搭把手。”
话说到这份儿上,再直接拒绝怕是会让余励觉得奇怪。
“真的不用了,我已经跟老板请过假,明天我会在家里照顾他。”王天风说。
他明天确实不需要去上班,但另有其他的事情。看来必须要早点解决早点回来了。
“这样啊……”余励总算没有坚持,“有需要的地方您就说话。”
终于把人打发走,王天风进了明台的屋子,反手锁上门。
躺在床上的“病人”跳了起来。
“啧,真吓人!”明台大出一口气,“我刚才还在想万一露馅了要怎么解释。”
王天风觉得好笑:“你打算怎么解释?”
“烧糊涂所以跌了一跤,脸着地。”明台佯装认真,“您看行么?”
王天风拍拍青年完好无损的半边脸:“那你得多摔几次。”
不等明台对揶揄做出反应,他继续道:“明天中午我就回来,在那之前你老老实实待在屋里。”
明台的表情立刻从愤愤变成惊讶。
“您真请假了?!”他说,“那刚刚您还跟我说别闹……原来……”
王天风无视青年含情脉脉的眼神,把与余励的对话重复了一遍。
“你这个邻居,对你倒是很在意啊。”
明台不以为意:“我们俩年纪差不多,又都是独自在北平闯荡,互相照应嘛。”
“你知道他是什么背景吗?”王天风问。
明台的眼神里闪过什么:“老师怀疑他有问题?”
“不是,”王天风否认,“随便问问。”
“嗯……”明台回忆道,“余励说他祖籍宁波,家里遭遇巨变,北上想投靠亲戚结果因为战争找不到人,后来就留在了北平。”
“我跟他是住到这院子里才认识的。开始也只是点头之交。大概是……搬过来一个月之后,余励遇到点儿小麻烦,我帮他解决了,才慢慢熟络起来。我们基本没在杂院以外的地方碰到过,他也没对我表现出特别的兴趣。您觉得有什么问题吗?”
王天风笑了:“我只是问问。”
明台随着他笑起来:“余励这么殷勤或许是因为您吧。”
“因为我?”
“嗯。”明台说,“本来我们都是一个人,可如今我有您在。他不希望跟我的关系会疏远吧,所以才会这样。”
“有可能。”王天风不置可否。
明台眨眨眼,没有继续这个话题。
王天风像他说的那样准时,卡着饭点回了家。
明台倒是真老老实实地待着了。青年抱着不知从哪里刨出来的黑白棋子,对着一本书煞有介事地打谱。
“你会下棋?”王天风问。
“会。”明台抬起头,“老师也会吗?”
“会一点。”
“那午饭过后……来一盘儿?”明台跃跃欲试。
王天风颔首:“可以。”
二人吃过午饭,王天风去厨房洗碗。回屋的时候,他看到明台正在端详他拿回来那份报纸里夹着的地图。
“下不下棋?”王天风扣上报纸。
“下下下!”明台笑得讨好,主动摆好棋盘。
明台执黑先行。他棋下得极快,几乎算得上是不假思索,又完全不按套路来。王天风看不穿他的棋路,倒觉得有点意思了。
“老师,”明台突然问道,“那张地图……是为任务准备的吗?”
“是。”王天风答。
“什么任务啊?”
“你觉得呢?”
明台摩挲着手里的黑子,不知道是在想下一步怎么下,还是在想任务是什么。
“嗯……”他把棋子慎重地放下,“刺杀任务吗?”
王天风盯着棋盘看了一会儿:“理由。”
“地图上画的是路线图吧?起点在和敬公主府。方向不知道,经过宽街和地安门,穿了北海,过景山前街、皇城根、隆福寺,到东四牌楼,经东四北大街再转回去。”明台边想边说,“画了叉的地方……宪兵总部、茂川特工总部,还有几个……是宪兵驻扎地?还是伪政府的岗哨?”
其实那份地图上没写的这么细,只是明台在情报组的那段时间已经把北平的地图烂熟于心了。
“团城是宪兵队,其余的是伪政府岗哨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那画圈的地——老师您做什么?”明台瞪大眼睛。
王天风在把棋盘上的白子都拣回棋盒。
“你根本不会下棋吧。”他直白地说。
“……这么快就暴露了啊。”明台有点懊恼,嘴上却不肯认输,“也不是完全不会,基本规则我还是懂的。”
“重来,我让你九个子。”
明台留了九个黑子,把剩下的都扫进棋盒。
“画圈的地方是老师初步选的刺杀场所吗?”他又问。
“不是我选的,是商量之后的备选方案。”王天风订正道,“你往这个地方填子是要自杀吗?”
“啊……”明台堂而皇之地悔了一步棋,“这个时间点的话,刺杀的目标是五天前到北平的日本天皇特使对不对?高槻保和——”
“法兼悦郎。地图上画的是他们每天遛马的路线,从东往西走。”王天风抬眼看向对方,“明台,没有人下棋可以先夺中腹。你这不是出其不意,是犯傻。”
明台若有所悟地点头。
“我有一个想法……”
“说。”
明台坐直身体:“请让我来执行刺杀任务。”
王天风放下一子。
“远东宣教会离我学校不远。执行任务之后,我可以从胡同逃走,到什刹海处理掉该处理的东西,然后直接去学校。”
远东宣教会是地图上画圈的地点之一,在东皇城根与南锣鼓巷的拐角处,西北边复杂的胡同地形很适合逃跑。而且此处位于遛马行程的末端,正是目标和警卫警惕性最低的时候。
出事后,日本宪兵队一定会立刻封锁城门,然后搜查案发地周围的住户和商铺,还会检查车站等地,学校反而不会是重点。
“我会考虑一下。”王天风说。
虽然让了九子外带可以悔棋,明台还是输得一塌糊涂。
王天风要他先去记几手定式,在那之前拒绝再跟青年下棋。
不过第二天,他的老师告诉他,上面同意由他来执行暗杀任务。
时间就定在三天后。
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
文中所提暗杀任务参考1940年11月29日在北平发生的日本天皇特使刺杀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