隔得时间有点久……抱歉。
5.
“啧,你最近的业绩居然都比我好。”叶海看着账本感叹,“以后周日都交给你好了。”
谢衣笑笑:“想偷懒就直说。”
“我又没有个次次来捧场的好学生——”叶海拖长声音。
“喂喂,我也是付出了劳动的,还要额外教课……”谢衣抗争。
叶海作出嫌弃的表情:“不要解释。”
“你是入行才五年的调酒师,现在比我这个老手业绩还好,总得让我找找客观原因吧!”他理直气壮地说。
谢衣又好气又好笑。
“这周四…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是下大暴雨的那天?”叶海忽然指着电脑屏幕问道,“居然有进账。”
“对啊,那天只有一位客人。”
“一位……”叶海开玩笑道,“莫非还是你那位好学生,永夜……先生?”
“嗯,是他。”
叶海愣住:“不是吧?那么大的雨还特地来找你?”
谢衣云淡风轻:“他是过来辞行顺便请假的。”
“请假?”
“嗯,他有事要出差,这几天都不能去学探戈了。”
叶海笑得别有用心:“我看是不能来见你吧。”
谢衣不动声色:“叶老板有空打趣我,不如想想怎么提高自己的业绩。”
“这好办啊。”叶海伸了个懒腰,“做个你的立牌戳在门口,再招个谢大师铁杆粉三号,齐活儿!”
谢衣笑骂道:“胡说什么。”
“对了,你那个首席小粉丝乐无异同学呢?”叶海眨眨眼,“感觉很久没看见了。”
“无异啊……”
谢衣刚想说些什么,就被手机铃声打断了。打开一看,是条短信。叶海还在等着他继续,却见那人缓缓勾起嘴角,笑意弥漫到眉梢。
“是谁?”叶海问。
谢衣头也不抬:“一个朋友,刚回国下飞机。”
“今天晚上我替你的班?”叶海提议道,“你可以给人接个风什么的。”
下飞机便联络的朋友,想必关系很好。
“不必了。”谢衣明白他的意思,微笑道,“我跟他明天在探戈教室见就好了。”
“探戈教室……”叶海恍然大悟,“哦,是铁杆粉二号……哎哎,好好好,永夜先生!是永夜先生回来了?”
他识时务地改了口。
谢衣点点头:“嗯。落下的这几堂课,我得想想怎么尽快帮他补上。”
那个夜晚,沈夜冒雨来向他道别。因为生意上出了点事情,他必须第二天立刻赶往布拉格。
“我想应该跟你说一声,但是没有你的联络方式。”沈夜说。
两人就这么顺理成章地交换了手机号码。
“谢衣。”叶海似是不经意地开口道,“我从没见过你对哪个来学探戈的人这么上心。”
他抬头看向友人:“为什么这样不遗余力?”
谢衣笑而不语。
沈夜来到静水湖的时候,已近深夜。仍有一位客人在酒吧里。
那是个年轻的男性,面前的酒杯已经空了,正絮絮说着什么。谢衣一边擦着酒杯,一边听着客人的话。只是微笑,并不插嘴。
沈夜走到熟悉的座位上,谢衣轻声说了句“欢迎光临”。
他微微颔首,示意调酒师先招呼那位客人。
“再给我来一杯酒吧……什么都好。”男性客人的声音里尽是疲惫。
谢衣淡淡道:“好的,请稍等。”
他从酒柜中拿出琴酒、利口酒,然后取出了柠檬汁。
沈夜静静地看着调酒师的动作。谢衣曾经告诉过他,客人在等候调酒的时候一定会看着调酒师,所以调酒的动作也是服务的一部分。
摇动雪克杯,然后倒入准备好的玻璃杯中。
优雅,干脆,赏心悦目。
“Take Five。”谢衣将酒杯轻轻推到客人面前。
“我原来没有喝过这种酒。”男人端起酒杯,浅尝一口,“很好喝……口感温顺,柔柔的,还有一丝甜味。”
“先生,您知道短饮和长饮的区别吗?”谢衣问。
客人答道:“我知道,短饮鸡尾酒要尽快喝完,不然味道就会不好。长饮可以慢慢品。”
调酒师点点头:“生活的节奏确实越来越快,但是……停下来喝一杯短饮鸡尾酒的时间,我想还是有的。”
“人都需要有放松的时候。take five的意思就是……”
“休息五分钟。”客人接口道。
他终于笑了起来:“……谢谢你听我说了那么多。”
“这是调酒师的职责所在。”谢衣温和地说。
男子喝完杯中的酒,脚步轻快地离开了。
谢衣有些歉意地对沈夜说:“对不起,让您久等了。”
“无妨。”沈夜不以为意,“调酒师还要兼职心理医生?”
谢衣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。
“说到spirit这个词……您会想到什么意思呢?”
“灵魂。”
“是,spirit是灵魂。”调酒师慢条斯理地说,“可它还有一个解释,是酒精、烈酒。”
“奉上最适合的那一杯酒,以酒精去抚慰客人的灵魂……这才是调酒师真正的工作。”
“即使是一面之缘的客人?”
“对。”谢衣擦洗起那位客人用过的杯子,“酒吧里和舞池中是一样的。一杯酒喝光,一首曲子跳完,或许就会分离不见。”
“所以,”他勾起唇角,“不留遗憾,不让自己后悔。尽心去服务每一位客人,让他们可以感到放松和幸福。”
“这便是我作为调酒师最希望达到的境界。”
有那么一瞬,沈夜觉得那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笑容。
“所以……你今天会为我调一杯什么酒?”他问。
“Monday’ Cure。”
“那是什么?”
“一种无酒精鸡尾酒。”谢衣放下手中的酒杯。
“——永夜先生的右手臂受伤了,对么?”
“何以见得?”沈夜问。
谢衣缓缓答道;“昨天跳舞的时候,我刚碰到您的手臂,您就下意识地皱了眉头。”
沈夜不动声色:“仅仅因为这个?”
“不止。”谢衣继续道,“您是个右撇子,今天却是用左手开的门。而且您知道的,我是一个专业的调酒师,不可能连两位客人都无法应付。”
“您让我先招呼其他人,不必理会您,是因为永夜先生今天并不是来喝酒的,所以不觉得自己是客人吧。”
沈夜沉默。
“您不喝酒,是因为有伤,对么?”谢衣下了结论。
“调酒师如果都像你这样……侦探就可以失业了。”沈夜竟笑起来。
谢衣垂眼:“您不打算说些什么?”
“调酒师不会打探隐私。这可是你告诉我的。”
沈夜话音未落,酒吧的灯忽然灭了。
黑暗突如其来。
“……可能是保险丝烧了。”谢衣边说边想拿出手机照亮。
一只手按在了他的手上。
“别动。”
沈夜低沉的声音响起。
“别动——如果你不想被子弹打穿脑袋的话。”
他清晰地说。
6.
“什么……”
“亮光会成为子弹的目标。”沈夜解释道,“抱歉,我没想牵连到你。”
他的声音平稳,仿佛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情。
“啊?”谢衣充满疑惑。
酒吧门口忽然传来响动。
“蹲下!”沈夜喝道。
谢衣下意识地照办,吧台彻底挡住了他的视线。
一个尖锐的响声划破黑暗的宁静。紧接着又是两声,有什么东西翻倒了。似有似无的火药味弥漫在周围。
调酒师听得分明,是枪声。
“永夜——”谢衣震惊。
“我没事。”沈夜低声说。
“你的酒吧没有其他入口,对么?”他又问道。
“……没有。”
沈夜将酒吧的门重新关上,外面隐隐又响起枪声。
“看起来他们是把整条街的电都掐了……你还好吗?”他问谢衣。
谢衣应了一声,重新站起身来。
沈夜的手机忽然响了。他接起电话,低声说了些什么。
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。”
等对方打完电话,谢衣开口问道。
“树大招风,总有人不按规矩做事。”沈夜轻描淡写,“有蜡烛之类的么?”
“可以照亮了?”
“嗯。”沈夜扫了一眼门口,笃定地说,“没人能进来了。”
谢衣翻出酒吧里备用的蜡烛和火柴,片刻之后终于又见到些许光亮。
第一眼看见的是吧台上的弹孔。
“永夜先生……”谢衣肃容,“我有句话想问您。”
“说。”
“您是黑道么?”他的眼中没有半点玩笑的神色。
沈夜反问:“我像黑道吗?”
谢衣直白地说:“枪击、追杀……您还受了伤。”
沈夜挑眉,不置可否。
“但是,我没有真跟黑道打过交道,也不知道那些人应该是什么样子。”谢衣顿了顿,“我愿意相信您的话。”
“相信一个你连真名都不知道的人的话?”
“是。”
“好。”沈夜说,“我不是黑道。”
酒吧的门突然发出一声钝响,似乎是被什么撞到了。二人都转过头去。
看来外面的争斗还没有结束。
“我们不用趁机离开么?”谢衣问。
留在这里总有种坐以待毙的感觉。
“出去反倒麻烦。”沈夜摇头,“放心,很快就好。”
“等待的时候……你帮我调一杯酒吧。”他补充道。
谢衣叹气:“现在怎么会有心情调酒。”
“害怕了?”
“永夜先生,我可是从没见过真枪的普通市民。”谢衣低头,“如今却卷进这种事情。”
“抱歉。”
谢衣从吧台走到外面:“您真的不肯告诉我……究竟是怎么回事吗?”
沈夜沉吟片刻:“我跟你说过,学习探戈是为了跟一个人做生意。”
谢衣点点头。
“有人不希望我做成这单生意。所以打算使用最直接的方法,雇人杀掉我。”
沈夜说得太过轻巧,谢衣不禁蹙起眉头。
“……为什么您不报警呢?”
“警察管不过来。”沈夜淡淡地说,“想杀我的人太多了。”
“您是故意这么讲的吗?”
“有这个必要么。”
谢衣还欲再问,沈夜的手机第二次响起来。
对方说了些什么,沈夜应了一声,冲谢衣点了点头。
谢衣知道,一切都结束了,安全了。
沈夜推开酒吧的门,想象中的惨烈场景并没有出现。
街道干干净净,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。
没有痕迹,没有味道。
柏油路上映出些许银辉,是月光。少了街灯的光亮,天上的孤月反而显得耀眼起来。
谢衣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。
如果不是早有准备,怎么能处理得如此迅速。他忍不住去想,或许一切都在那人的计划之中。
“需要我送你回去么。”沈夜问。
这条街的供电恐怕要天亮才能恢复了。
谢衣摇头:“谢谢您的好意。”
沈夜微微颔首,坐上了下属开来的车。
“瞳?你有事找我?”
离开静水湖所在的街道,沈夜接通了手机。
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。
“Fulcrum已经顺利抵达港口。”
“那边什么反应?”
“措手不及。”
沈夜哼了一声:“先后袭击沧溟和我,他真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“这样插手真的好么。”瞳问,“我们对当地局势并不熟悉。”
“我不是只想拿走这一单生意。跟克洛维签下合约后,难免也要跟那里打交道。”
“嗯。”瞳应道,“克洛维三天后到。”
“注意安全。”
“知道。”
“瞳,这点事不足以让你打电话过来。”沈夜直截了当,“还有什么事,说吧。”
“调酒师。”
瞳只说了三个字,沈夜就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今天夜里的事情确实有些意外。
原以为冲突会发生在沈夜“独自”从酒吧回到住所的途中,没想到对方比想象的还要着急。
也更加不择手段。
在那时候动手,必然怀着“清理酒吧中所有人”的祸心。
而现在,一个局外人不仅旁观全程,还活了下来,说不定会给未来带来麻烦。
“他是个聪明人。”沈夜平静地说,“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沉默。”
瞳“哦”了一声,他相信对方的判断。
“三天后事情了结,我与他也就没有什么瓜葛了。”
“华月说你们是朋友。”瞳淡淡地说。
“我说了,他是个聪明人。”沈夜重复道。
“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。没有人会想跟危险的人继续相处。”
瞳沉默片刻。
“这个月的研究经费……”他突然转变了话题。
“我已经驳回了。”沈夜十分坚决,“早就告诉过你要爱惜财力物力……”
“如果那个调酒师再来找你,你就要同意我的预算。”瞳打断他的话,“如果没有,下个月我也不会管你要钱了。”
“……你认真的?”
“嗯。”
“好,就依你说的。不要后悔。”
瞳没有后悔,因为两天后,沈夜就输了。
“Death in the Afternoon……”谢衣将鸡尾酒摆在他的面前,“午后之死,请您尝尝看。”
“这款调酒以海明威的著作命名。苦艾酒中的侧柏酮是一种有毒的化学物质,即是死,而香槟的光辉则是生。”调酒师不紧不慢地解释道。
沈夜尝了一口。香槟与苦艾酒截然不同的香味相互冲击,带来极其复杂的口感,十分强烈。
“所以这杯酒就是生与死的瞬间……”谢衣轻声说。
“有人跟你说了什么。”沈夜想起那个赌约。
瞳这个人轻易是不冒险的。
“有人?谁?”谢衣一脸坦然。
“你不怕再经历那样的时刻么?”沈夜看着他,“真正的生死瞬间。”
“谁知道……这个看似不起眼的酒吧,会不会再次被您设下陷阱呢?”谢衣微笑,“托您的福,我这里反而变得很安全。”
“阿偃啊阿偃……”沈夜拊掌。
“有时候,你真是聪明得让人不舒服。”
他如此说,眼底却全是笑意。
*Fulcrum是指MiG-29战斗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