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2.
激情之后袭来的是短暂的疲倦。谢衣倚在对方的胸膛上平复呼吸。
“这是怎么回事。”沈夜低声问。
他的手在那道长长的疤痕上逡巡。
谢衣闭上眼睛:“手术留下的。”
“手术?”
“嗯……”谢衣淡淡地说,“五六年前的时候,我遭遇了一场事故,脊椎受到了损伤。”
他顿了一下:“昏迷几天醒来后……我发现自己完全不能动了。医生诊断说这是脊髓神经受损导致的高位截瘫。”
“那段时间就像噩梦。身上插着各种管子,生活无法自理,神经功能出错导致其他系统的紊乱,所有事情都无法由自己控制。活着就是在给别人添麻烦……说真的,我情愿根本没有醒过来。”
沈夜收拢手臂,将谢衣抱得更紧了些。
怀里的人抬起头,浅浅笑了笑:“但我还是幸运的。醒来三个月以后,一家医学研究机构找上了我。他们说现在有一种新型的神经修复技术,需要患者来进行临床试验,问我愿不愿意接受。”
“医学机构?叫什么名字?”
“ICNR,International Center for Neurorestoratology Research(国际神经修复研究机构)。”
“这名字听上去有点耳熟……”沈夜若有所思。
“嗯,这是个挺大的研究组织。”谢衣说,“而新型的技术就是要把仿生芯片放在我的脊柱里,来代替受损的神经元组织。他们告诉我说这种方法有一定的风险,也不能确保可以恢复我的健康,让我慎重考虑考虑再答复。”
“我没有亲人,也不愿意继续拖累朋友,接受试验是活下去的唯一方法。”他平静地说。
“手术的过程很痛,但那种痛让人觉得快乐。我终于可以找回失去的知觉。同期接受试验的还有三个人。两个没有效果,一个恢复了一部分,只有我痊愈出院。”
“所以你瞧,”谢衣微微一笑,“我终究是被上天眷顾的那个。”
如此豁达,实在太过可贵。沈夜也随着他笑了起来。
“不要只谈我的事。”谢衣说,“我也想听听你的过去。”
“我的过去?”
“比如……为什么会选择当一个军火商人。”
“我会成为一个军火商是因为我的父亲就是个军火商。他是我们公司的上一任副总裁。”沈夜答道,“16岁那年我被他直接扔到了战场上。父亲要我带领一个小队去完成某桩交易,做不到就不要活着回去见他。”
谢衣怔住:“16岁?那么早……”
“是,那是我头一次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战场,而军火商人又是什么样的角色。”沈夜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掌心,“在白骨上寻求财路,战争的投机者,这就是军火商人。”
“枪林弹雨之间,人命就好像突然不值钱了一样。我毫无经验,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一个又一个地倒在面前,有的伤痕累累,有的直接被打爆了脑袋。”
沈夜的语气轻描淡写,眼神却透出逼人的寒意。
“你知道人类的脑浆溅在脸上的感觉么?那大概是我到现在为止最绝望的一刻。对父亲的怨憎,对同伴的愧疚,对死亡的恐惧夹杂在一起,没有人可以帮我,没有人可以救我。”
谢衣眼中闪过不忍。他探身去亲吻对方的眼睛。
沈夜搂住他的腰:“最后我完成了任务,整个小队只剩下了两个人。我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,另外一个人却再也不能站起来了。”
“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?”谢衣问。
“我跟他成了朋友。有过这样的经历很难不成为朋友。”沈夜说,“那个人现在在公司里做些别的事情。”
他语调一变:“然而父亲并不满足。一个偶然的机会,我发现他准备在未来也让小曦走上这条路。”
谢衣皱起眉头。
“我问他怎样才能放过小曦,他说如果我能一人赚到两人的钱,他可以考虑不让小曦上战场。所以我开始拼命地挣钱。”沈夜冷笑起来。
“但后来我却发现,父亲根本就不可信。他还是在筹划让小曦也去贩卖军火。当年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或许也会尽数发生在小曦身上,同时再赔上十几人的性命。”
谢衣轻声问:“后来呢。”
“后来……后来他就死在了中东的战乱地带,小曦没有遭受那样的痛苦。”沈夜说,“我的父亲就是那样的一个人,只要他想,就可以随意掌控别人的命运。
“可是他终究无法摆脱自己的命运。”
“军火商人注定会死在他所贩卖的武器之下,这是在卖出第一颗子弹时就应有的觉悟。”
沈夜翻身将谢衣压在下面,重新开始亲吻他。
“阿夜?你怎么过来了。”
研发室的门被人推开,瞳淡淡地问。
“顺路。”沈夜说,“有个事情想让你查一下。”
“什么事。”
“International Center for Neurorestoratology Research,我们是不是资助过这个机构?”
“是。”瞳敲击键盘,很快给出答案,“从八年前开始,我们一直在资助他们的亚洲分会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
瞳抬头看着对方:“慈善这块儿一直是沧溟管,你很少关注。今天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?”
沈夜将谢衣的事情告诉了他。
“哦?”瞳继续查询起来。
“找到了,”他对沈夜说,“这个是当初ICNR发来的关于谢衣的报告,要看么。”
沈夜摇头:“不必了。他们明年的预算报告交上来了么?”
“昨天交了,董事长还没有做决定。”
“拿来给我看看。”
“哦。”
回到自己的办公室,沈夜发现桌上多了一个信封。
电话铃声恰好在此刻响起。
“我想,沈先生应该收到我的请柬了吧?”克洛维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。
沈夜打开信封:“国际武器展示会……今年由你承办么。”
“没错。”克洛维说,“还请你务必光临。”
“哦?有什么新作品想要发表了?”沈夜问。
女人欢快地笑起来:“沈先生还是那么敏锐。”
“可否透露一二。”
“UAV。”克洛维只说了三个字母。
沈夜勾起嘴角:“那还真是有去一趟的价值。”
“事实上,信封里面还有另外一份请柬。”克洛维又说道。
沈夜将信封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。两份请柬看起来毫无差别,只是一份写着沈夜的名字,另一份却是空白的。
“这是什么意思。”他问。
“我可不像卡罗尔那么吝啬。”提起上一届的承办者,克洛维露出些许的嫌弃。
“在展会结束后,我还安排了一个晚宴。那份请柬是方便沈先生带人过来的。”
“嗯,我知道了。”沈夜说。
“那么,一个月后见。”
克洛维挂断了电话。
*本节提到的研究组织和治疗方法都是我湖绿的。在现实中确实有ICNR这个组织,不过全称为International Center for Nutritional Research,那是个营养学的研究机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