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.
王天风看着明台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明,才稍微放松了一点。
“老师!您没事吧!”
青年是真慌了。他伸手想检查对方脖子上的淤伤,却被一把打开。
“对不起老师!我没想伤害您!我只是、我真的——”
“我没事。”王天风打断了他的语无伦次,“真该庆幸你没在枕头下放什么武器。”
从头到尾都是杀招,没有半点犹豫。
如果明台真的用了什么武器,现在恐怕就不止是脖子上的指印这么简单了。
王天风摸了摸脖颈右侧的那道疤,发现明台也在盯着那里看。
“怎么,你都懒得解释一下了?”他冷冷道。
“我……我做了一个梦。”明台不自觉地移开目光,“被魇住了。”
太拙劣了。
说出来的瞬间明台就做好了被骂的准备。
然而王天风并没有。
他沉默几秒。
“看来我是从你这里听不到半句真话了……”语气里透着心灰意冷,“罢了,你接着睡吧。”
明台像是被针扎了一下。
“老师!”他急切道,“不是这样的!我、我不知道该怎么说……”
“这个样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,我真的不是想要伤害您!我只是会不由自主地攻击所有在我睡觉时靠近我的人!”明台的语速飞快,“真的!您相信我!您一定要相信我!”
他看上去又慌乱又难过。
王天风皱眉:“不由自主?”
“对,不由自主……”明台笑得比哭还难看,“您肯定猜到了,锦云就是因为这个离开我的。之前都是我胡说。我差点杀了她,只差一点点。”
他永远忘不了程锦云那时候的眼神。
“你没有去看过医生么?”王天风问。
这种严重过度的自我保护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病态。
明台低下头:“阿诚哥带医生来看过我,没用,治不了。医生的建议是要我身边的人多注意。”
“我大概……大概是真的没有办法相信任何人了。”青年轻声说。
王天风攥紧右手。
“只是在睡觉的时候会这样?”他又问。
王天风的本意是想搞清楚全部的情况,可明台却脸色一变。
“我还没疯。”青年冷笑起来,“对杀人也没什么兴趣,不至于大白天就——”
“你知道我没这个意思。”王天风又一次打断了他。
明台别过头:“对不起……对不起,明明是我伤了您。”
他的情绪很不稳定。
王天风伸手轻轻抹去明台嘴角的血。
“还疼么?”他放柔了声音。
明台一愣,眼里慢慢堆起愧疚。
“不疼。”青年低声道,“老师,您能让我看一下脖子上的伤吗?就一下。”
“可以。”王天风说,“不过得先处理你的脸,我去给你弄毛巾,你把红花油翻出来。”
说罢,他回屋批了件外衣,出去了。
明台一下子跌坐回床上。
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高高肿起的左脸,自我嘲讽般地勾起嘴角。
王天风回来的时候,明台已经把灯打开了。
那一巴掌打的着实不轻,昏黄的灯光之下,青年的样子看着有点惨。
王天风把装着冷水的盆放在桌上,又把弄好的冰毛巾递了过去,坐到了明台身边。青年将毛巾敷在脸上。
“这两天恐怕都没办法去学校了……”他说,“您能帮我请个假么?”
王天风点头:“红花油等你消肿以后再用。”
那是化瘀的良药。
“知道了。”明台目不转睛地望着他,“老师,我可以看看您的伤了吗?”
“嗯。”
王天风刚应完,明台就凑了过来。他左手扶着湿毛巾,右手扒住了对方的衣领。因为离得有些近,王天风不是很能看得清他脸上的表情。明台呼出来的热气似有似乎地扫过脖子,有点痒。
王天风向后想让开一点空间,明台的手指却摩挲起他的皮肤。一开始是在淤伤的周围,后来却跑到了那条疤上。
“疼么?”青年的声音有点颤抖。听得出他极力想要克制,但是克制不住。
王天风在心底叹了口气。
“不疼。”他平静地答道。
明台松了手。
“我来帮您上药吧。”他突然说。
王天风想说不用,这又不是什么难够到的位置。可当他看见明台的眼神,就立刻了然,对于眼前的学生来说,那不仅仅是上药,而是一种补偿,和请求宽恕的方式。
“我来帮您上药吧。”青年固执地重复道。
于他而言微不足道,于明台而言却像是最后能抓住的稻草。
所以他说好。
明台的动作很轻柔,比起上药更像是抚摸。王天风觉得别扭,可红花油就是这么用的,皮肤发热能促进药物吸收。他稍稍一动,明台就会敏感地抬起头。
最后他不得不挑起话题来缓解静默带来的微妙气氛。
“你的身手倒是比以前长进了不少。”
明台一笑:“原地踏步怎么配作您的学生。”
“有机会……还真想跟您好好过过招,试试我现在的水平。”他似乎已经从之前的情绪中解放了出来,半开玩笑道。
“可以啊。”王天风说,“但要等你放假以后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我不想跑到学校去给你请很久的假。”
明台扬起眉毛:“出不了门的可不一定是谁呢。不过您确实比我要自由一些……”
他的老师表面就职的地方是军统的一个秘密联络点。
“口气不小。”王天风笑道,“到时候可别喊疼。”
“不会的。”明台一副笃定的模样,“现在谁都别想再把我打到喊疼了。”
真不知他的自信从何而来。
到第二天下午,明台脸上的肿消了大半,淤青却看着骇人。
他在屋子里百无聊赖了一天,看见王天风进门,马上笑着迎过去。
“人缘不错。”王天风随手把外衣递给他,“你的同事都说要来看你。”
“您一定帮我回绝了对吧?”
“是,我说你在发烧,需要多休息。”王天风解下围巾。
他脖子上的印记已经变得很浅,估摸着再过一天就能全好了。
明台暗自舒了口气。
“您帮我带点什么好玩的东西回来吧。”他忍不住说,“憋在房间里实在闷得慌。”
已经太久没这么清闲过了。
“你就是踏不下心来。”王天风瞥了他一眼。
“您要是在,我肯定不觉得无聊。”明台笑得眼睛都弯了,“要不您也请个假?照顾病人家属嘛。”
他的老师赏了他一记爆栗。
“别闹。”
有些事明台不知道,但王天风知道。他已经跟北平站站长碰了几次面,上峰的制裁令应该很快就会下来。
平静的日子没两天了。
明台揉了揉额头,正想说些什么,门口却响起敲门声。
“谁啊?”王天风问。
“是我,余励。”
明台和王天风对视一眼。前者立刻倒回床上装病,后者打开屋子的门。
余励就站在门口。
“我听说崔哥病了,所以来看看。”年轻的邻居关心地说。